蓦然静默下来,许久,就在我已经开始后悔问这个问题时,他忽然伸手指着夜空问:“尚香,你看这满天的繁星,像不像一只只眼睛?”
“像啊——”
我有些不明所以地回答他,“我一直都觉得它们像眼睛,一眨一眨地,在看着我们地上的人。”
他再度微笑了,这一次的微笑却仿佛是源于一种默契,然后那笑容渐渐淡去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、平静却刻入骨髓的哀伤——
“那一年,族中兄长们为董卓所杀,整个家族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。
出殡前夜,我为兄长们彻夜守灵,尽管一具具棺木就在眼前,我却始终无法相信他们已经永远地离我而去了。
那一夜亦如今夜般,月光澄明,漫天星斗,有那么一刻,我透过窗子望向外面的夜空,一霎那,我忽然觉得那满天的星斗就是兄长们的眼睛,他们正在天上看着我,并且会一直看着我……”
“他们都不应该死的……”
我幽幽地,继而又恨恨地道,“该死的是董卓!
当年我父亲没能杀死他,可他终于还是被自己最亲近的人设计杀死了!”
“是的,董卓被自己最亲近的人设计杀死了……”
随着周瑜慢慢抿紧双唇的动作,我蓦然有些恍惚——他身姿颀长优雅,静立不动时,风仪卓然如松下之鹤;当他抚动七弦琴时,又风姿翩然如云间归鸿;而这一刻,他整个人忽然呈现出一种刚健强横的姿态,那是属于鹰的姿态。
慢慢抿紧双唇,他似乎始终未曾回答我的问题,又似乎终于回答了我的问题,道:
“乱世之中,人人都被诅咒。
有些东西,必须靠残忍的方式取得。”
第二天,策提出将我送回牛渚大营,我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,我只是默默地接受了——尽管我为自己的怯懦而感到羞耻,但我还是默默地接受了。
紧张的战争中策抽不出多余的人手,便安排最可信任的阿祥叔带领一队侍卫护送姑姑和我。
回到牛渚大营没几日,秣陵捷报传来,薛礼战败,弃城而走,经过短暂的休整,不过这一两天之内,策哥哥就要回师牛渚了。
独自坐在空荡荡的中军帐里,我拿起帅案上的一枚令牌,用指尖慢慢抚过上面的纹路,不知不觉间,神思便又飞远了。
曾经多么渴望战场驭兵杀敌啊——红簪缨,玄铁甲,戴盔穿袍,执戈擎剑,三军山呼,威风八面……却原来,真正的战场和我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。
从前,我特别喜欢偷翻出父亲的战报来看——“是役杀敌五百”
;“是役斩首千余”
;“是役斩首上万”
……从来都觉得那只是一串串数字罢了,一串串誊写在纸页上的、冷冰冰的数字。
不,也是热腾腾的,令人热血沸腾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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