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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59 永生（第1页）

高级香的味道从灵堂燃起，像被风扯起来的宣纸，幽幽地飘进餐厅里，又被雨水一泼，全透明了，沉沉地在乔清隆、乔瑾和钟神秀周围绕着。

“是不是熏眼睛？”钟神秀给自己倒了一杯白色，王老吉递给乔瑾，“要不我把香灭了吧。”

乔瑾爱喝可乐，但乔清隆为了把可能得到的可乐全部占为己有，四处宣传自己这个弟弟迷恋王老吉。乔瑾幽幽叹着气，打开王老吉的拉环，这会儿听到钟神秀要去把香灭了，连忙制止说：“这怎么行？点着香是为了寄托哀思，也可以把活着的人的思念通过香燃烧起来的烟传达给死去的亲人，神秀哥哥，你不用管我们，香还是要点着的。”

乔清隆点点头：“但当然了，我们也很重要。”

乔瑾：“……哥哥！”

钟神秀看着这俩人，忍不住“噗嗤”笑了出来，说：“没关系啦，老师觉得熏眼睛的话，就把香灭了吧。我爸要是真的能知道的话，也会这么想的。他肯定说说：你爸我当然是最重要的，但是现在我已经死了，影响不到你了，那将就一下，把你的朋友和老师当做最重要的人吧。”

乔清隆觉得他这话说得不妥：“怎么能是将就一下？如果我们辩证地来看的话，‘升华’这个词更能够表达这句话的感情状态。”

乔瑾冲着乔清隆撅起嘴巴：“哥，那句话已经很感人了……”

钟神秀站起来去灭了香，挥挥手说：“都没关系啦。”

乔清隆本想着钟神秀渐次失去自己的家人，应该深陷绝望的沼泽，第一个星期先不知所措，然后悲伤姗姗来迟，他把自己关在家里，自暴自弃一星期。接下来开始抱怨天道不公，想要反社会，但由于行动力不足，反社会的具体行为就是买一箱啤酒把自己灌醉，喝了3瓶就喝不下了，趴在马桶上吐。

他身为老师，于危难之中拯救他，他开始不领情，还想用啤酒泼老师。乔清隆以仁慈的心包容着祖国的花朵，睿智如泉涌，魅力似花开，终于将他一点点感化，从泥泞之中拉扯出来。

这才是剧本该有的走向，欲扬先抑，把握着故事的呼吸。

现实却是钟神秀自个儿就从绝望中走了出来，完全没有他出场的机会。以前全没发现他的心理素质这么强大。

“也没那么强大，”钟神秀微微偏过脑袋，目光投向灵堂，“我爷爷奶奶，我妈妈去世的时候，真的感觉活不下去了，为什么这些事情偏偏发生在我身上。那段时间如果没有我爸，我可能就直接从房间的窗口一头栽下去了。那时候我爸第一次允许我喝酒，提着几瓶啤酒到我房间，坐在地上一边陪我喝，一边说，他们没死。”

乔清隆把茄子塞进嘴里，这小子的厨艺如他自己所说，还真不赖。但就在这会儿，他听到钟神秀说出“他们没死”这几个字，一下就把茄子喷进了面前的可乐杯子里：“什么，没死？”

钟神秀看着乔清隆微微一愣，随即解释着：“啊啊，怪我没说清楚。乔老师，你觉得人可以永生吗？”

乔清隆说：“你是不是偷偷看《盗墓笔记》了？”

“《盗墓笔记》？”钟神秀微微仰起头，回忆着这部曾经风靡的老书，“用我一生，换你十年天真无邪。都22世纪了，三叔还是没把坑给填完。老师，我说的不是这个。我爸安慰我的时候问我，人可以永生吗？我当时虽然难过，但脑子还算清楚，于是理所当然地对他说了两个字：傻逼。”

乔清隆点点头：“言简意赅。”

“我爸说：‘人是可以永生的’。”

乔清隆深沉道：“想不到你爸还是一只执着的傻逼。”

“‘人当然会死，自然死亡，病死，或者遭受意外，这些东西都能轻易夺走人的生命。生命脆弱得就像一只放在熊孩子房间里的玻璃杯。’”钟神秀说，“但同样的，人也可以永生。因为人并不是单独存在的个体。人不是一个一个的，而是一群一群的。如果只有一个人，那是不完整的，一个家庭才能称之为‘人’。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会去世，但我和你妈就是他们生命的延续。你妈去世了，有一天我也会死，到时候你就是我们的生命。一直延续下去，人就完成了永生。”

乔清隆听着钟神秀的诉说，精准地抓着他言语中的重点，说道：“你爸还真是乌鸦嘴，说自己会死，一转眼就死……”

乔瑾夹了一块红烧肉塞进乔清隆嘴里，打断他的话：“哥。这不是重点，领会人家这话里的精神好不好！对不起啊神秀哥哥，我哥他……你知道的。”

钟神秀拿着筷子摆摆手，说：“所以我不该沉沦的，我活着，但这不仅仅是我的生命，还是我爸妈，我的祖辈们的。”

“虽然我觉得你爸在瞎扯淡，但随便啦，只要你不躲在房间抱着啤酒瓶哭就行了。”乔清隆呜咽着把红烧肉咽进去，抹着嘴上的油渍，“而且你都谈恋爱了，看来精神状态真的不错。”

乔清隆今天来这儿，除了真诚地抚慰一圈自己学生的之外，还因为他恋爱了，他的恋爱对象来自于童娜的介绍。

童娜通过改变人的人格，制造所谓的“完美恋人”，同样的，她也能做另一些事情，比如操纵一个人的人格，让她爱上原本不会爱的人。以她性格，很可能把这件事做成一桩生意。而钟神秀就是她的客人之一。

钟神秀虽然在他爸爸的意志下面成功鼓起对活着的勇气，但毕竟这么一系列事情砸在身上，情绪低落才是正常状态。童娜这个时候找上他，支付一点点报酬就送你个女朋友，虽然听上去有仙人跳的嫌疑，但青春期的少年特容易上钩。

如果真的是这样，那从钟神秀身上顺藤摸瓜，说不定能够揪出童娜其他其他的底牌来。

“对啊，乔老师，你都见过她了。”

“感情怎么样？”

“我很喜欢她，只是……”

“只是？”

“只是，”钟神秀缓缓抬起头，“觉得她有点不对劲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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