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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89 正义（第1页）

烛火轻轻晃动着，拉住照亮地下空间的所有光幕，像挥动着浩卷的旗帜，缓慢而沉重地来回扫过。

乔瑾跪在“钟神秀”身上，在烛光的映衬下，仿佛一抹纤细的剪影。

乔清隆凝视着他。恶魔轻而易举地杀死了神明，现在，他可以去把笼子里天使放出来了。

地牢的门都是由粗壮的老式链条锁捆住的，乔清隆走到雕塑一样的乔瑾身边，“钟神秀”脸上身上都没有血迹，但一条胳膊已经完全折断，像一段绸缎一样无力地挂着。双腿关节则摔得完全反过来了，身体明明趴在地上，脚趾却朝着天空。

乔清隆半蹲下来，在他身上摸索了一会儿，从屁股口袋里找到了钥匙。他拿到要时候站起来，在这个时候，已经晕死过去的“钟神秀”突然睁开了眼睛，没有完全折断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。

乔清隆胆子小，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，连声大叫：“乔瑾，他醒了，揍他，快揍他！”

乔瑾保持着落地时的姿势，轻声地说：“没关系，他没力气了，他大概只是想……摸一下你的胳膊。”

乔清隆虽然相信总有人觊觎他的肉体，但应该只集中在少女群体，“钟神秀”这个老妖怪不在其列。

“乔老师……你为什么要这么做……”“钟神秀”的声音听起来随时会断掉，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怪，现在终于展现出了该有的生命终焉的气息，“如果……如果你不过来……所有的事情都会按部就班……这些女孩的存在……由上面的人偶代替……如果你现在放她们出去会天下大乱的……要么她们被人偶杀掉……要么让人偶的消失……无论哪个选择都很残酷啊……不过老师，像你这种‘伪善’……原谅我用这个词形容你，你就是伪善……像你这种伪善的人，会毫不犹豫地让童娜毁掉人偶……但你别忘了……她们跟人一样……拥有智慧……”

乔清隆甩开了“钟神秀”的手：“说这么大义凛然的话，侬面孔要哇？说我不把人偶当人看？应该是你把人当成人偶来看了，身而为人的尊严，你真的是连一丁点都不懂啊。你没说错，她们上去之后，世界会乱套的。但她们都是我的学生，世界乱不乱套是小事，但如果老师不救自己的学生，就是天大的事了。如果连老师都不能让学生相信，那他们当学生干什么？”

“钟神秀”说：“当学生当然是为了参加高考啊。”

“老妖怪，我要去救我的学生了，你不朽的生命到头了。”乔清隆拿着钥匙站起来，走到一半，突然回过头，“对了，你的真名叫什么？”

“钟神秀”听到乔清隆的问题，不由得一愣。他一旦入侵自己子孙的生命，就用他的名字开始新的人生，而自己真正的名字太长时间没用，完全记不起来了。

乔清隆没听到他的回答，不再等，走向牢房。

女孩们身上都戴着沉重的锁链，锁链固定的坚固的岩壁上，这使她们的活动范围非常有限，仅仅能够吃饭睡觉而已。牢房旁边还有一间单独的小房间，里面铺着一张床，不用想也知道这张床是用来干什么的。

乔清隆看了一眼这张床，身体忍不住颤抖，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，把钥匙捅进了链条锁。捅开之后，伴随着沉重的摩擦声，他把链条锁一圈一圈解下来。当锁链全部解开之后，他一脚踹在门上，但没踹开。

余轻歌趴在地上，说：“这扇门应该是朝外开的。”

乔清隆有点尴尬，轻轻拉开了门。

他走进了牢房，所有的女孩都惊恐地看着他，像潮水一样慌张地后退，前面的人紧挨着后面的人，后面的人挨着墙壁。

乔清隆知道这些女孩被吓坏了，即便带她们回到了地上，洗了澡，吃了饭，穿上干净的衣服，精神却不知道还要花费多久的时间才能恢复过来。

乔清隆安静地看了她们好一会儿，然后走到她们面前，用钥匙一个一个捅开捆住她们的枷锁。很幸运，所有的锁都能用这一把钥匙打开。当最后一把锁发出清脆的响声时，乔清隆蹲在最后的角落里低声说：“我知道你们很害怕，但现在已经没有绑住你们的东西了，回家吧。”

真鹿的声音像蒲公英，弥散在漆黑冰冷的牢房里。

少女们在蒲公英下无动于衷。

她们在地下呆了太久了，已经无法直视照射进来的光。

“钟神秀”注意到了这一幕，在寂静中发出了冷笑——她们不想离开，他的判断是对的，这儿才是这些女孩的归宿。

乔瑾给了他一个巴掌，笑声戛然而止，这个被烛火点亮的地下空间重复寂静。

寂静了不知道多久，好像有女孩子的声音细细地发出来。像轻轻拨动了锋利的琴弦，在空气里发出颤音。

声音很快消失，但一会儿之后，她又再一次说话了。

乔清隆努力听着，依稀辨别出来她说的是——为什么才来？

乔清隆不由得一愣。

“你……你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来？”

声音里包涵了太多东西，孤独、屈辱、绝望、孤独、憎恨、愤怒、悲伤……所有能够想象到的负面情绪仿佛都在里面，森罗万象在这一声质问里被孕育而生，就像自己咬断了脐带的婴儿，从鲜血淋漓的子宫里一步一步爬出来。

乔清隆突然想起一句特别正能量的名言——正义也许会迟到，但永远不会缺席。

但是在这片大地之上，在这片大地之下，很多时候正义一旦迟到了，就没有意义了。审判之剑轰然斩下，罪恶被一刀两断，所有人在绽开的血幕中高呼正义万岁，只有受害者永远回不到昨天。

乔清隆低着头，对着女孩们低声说：“对不起。”

一个女孩突然从人群中站了起来，她的身体很虚落，光是站在就用尽了全部力气。乔清隆抬起头看她，她有一张让人印象深刻的脸，因为——她是余轻歌。

真正的余轻歌。

她颤颤巍巍地往前走，走到牢房门口时驻足，她扶着门口，凝视着趴在地上的“余轻歌”，问：“你为什么要来救我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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