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上……
我垂下眼睫,在这一瞬忽然很想他。
雪令没有拗过我,他答应了帮我做一个引梦阵,却是一再叮嘱我,一旦阵中有任何反噬迹象,便要立刻从引梦阵里退出。
临近午夜子时,四下又黑又静。
念过引梦阵的法诀以后,无边阵角终于缓慢地浮现出来,疾风骤起,在阵心处团聚出暗色的光晕。
我站在阵中央,看眼前梦境悠远,织成一首婉转吟诵的长乐。
江夏六月,暖阳拂过小轩窗。
阮悠悠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,她坐在窗边一把黄梨木的椅子上,正在穿针引线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做小衣服。
就像所有临盆在即的孕妇一样,她也万分期待肚子里的孩子。
薛淮山不让她做这些针线活,因她总会扎到自己的手指,但她实在想亲手为孩子缝制衣服,所以常常背着他偷偷做。
这日却被薛淮山逮了个正着。
他握住她的手腕,把那针线和衣服都收了起来,阮悠悠伸手去摸,他似是将那些东西举得更高。
薛淮山的嗓音含着笑,轻巧如逗猫一般:“孩子的衣服自然有人备好。”
他吻她的面颊,“你何必受这个累?”
阮悠悠有些生气,她没有理他,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,就在这一瞬,她的腹部一阵抽疼。
“悠悠,你还好吗?”薛淮山揽着她的肩,安抚般吻她的鬓发,许是瞧见她神情隐忍而痛苦,他的话音也变得急促:“悠悠,你是不是快生了?”
阮悠悠很想开口,可她答不上来话,六月的日头正暖,冷汗却从她后背滑落,少顷便打湿了里衣。
卧室里点着她最喜欢的沉水香,香氛安谧幽静,她却闻得想吐。薛淮山当即将她横抱在怀,从桌子到床榻,不过几丈的距离,她腹部阵痛,难受到什么也听不清。
稳婆来得很快,大夫也在门外候着,房间里满是嘈杂的人语,弥漫着苦涩药汁的味道。
男人不允许进产房,这是豪门贵族家里一般都有的规矩。
阮悠悠寻不到薛淮山,她心里其实很害怕,费力而大口地喘气,紧攥着绸缎的床单,似要痛苦到极致,她一定把手指都握得发白了,耳边不断传来稳婆鼓励的话:“夫人……夫人!夫人坚持住,孩子还没有冒头……”
如我所想的那般,她难产了。
这个孩子生了整整四天三夜,在阮悠悠全然脱力时,她终于听见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。
稳婆告诉她,时下正值初阳破晓,她的儿子出生在夏天的早晨,平安且健康,眉眼像极了他的父亲。
她本已虚脱累极,连呼吸都是奢侈,听见那样的话,高兴到流下了眼泪。
阮悠悠很想亲眼看一看儿子的样子,可是用眼睛看向来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,她颤抖着手,去摸那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的脸蛋,还有些皱皱巴巴的小脸蛋。
那孩子早已停止了哭泣,砸吧砸吧嘴,安静地睡着了。
薛淮山陪了她一夜,他的话里有初为人父的激动,可更多的却是对阮悠悠的心疼。
阮悠悠没有劲同他说话,她伸手摸他的脸,被他捉住了手腕,她的指尖滑下的时候,触到了刺手的胡茬子。
出了月子的阮悠悠才知道,难产的那三天里,薛淮山一直守在门口。她疼到惊叫的那一刻,薛淮山抬步便要冲进产房,却被薛父派人架了出来。
“他的的鼻子长得像你,眼睛还是像我多一点。”薛淮山抱着那婴儿,坐在床边同她道:“不愧是悠悠和我的儿子,生得这般俊俏。”
他这话说得骄傲,将阮悠悠逗得笑了出来。
“宝宝才多大一点……”她轻声道,过了一会,又小心地问:“他真的……真的能看见吗?”
薛淮山握着她的手,郑重地回答:“他的眼睛会转,拿东西晃给他看,他也会抿嘴笑。”
阮悠悠唇角上翘,她静静地听着,心里一片宁静和满足,柔和的像是开在太阳下的金盏花,良久后,方才回了一句:“真好。”
真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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